“哗——”
当第一股清水从不锈钢水龙头里涌出来时,牧民迎雪蹲下身,把手伸进水流里。冰凉的水顺着指缝淌过手背,带着细碎的泡沫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她盯着看了很久,像在确认这不是一场梦——在草原上生活了半辈子,她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。
以前的水,是无法洗白色衣服的
迎雪的家在内蒙古镶黄旗草原深处,抬头是铺到天边的绿,低头是没过脚踝的草。但牧民的日子,却从来不像草原美景那般浪漫。
最磨人的是水。
春天,风沙夹杂着牛羊粪便,常常污染井口;冬天,井边结冰,取水不成,有时还会摔个人仰马翻。三十多斤的水桶、上百斤的水车,对于迎雪来说沉重得很。她的丈夫是村书记,整天忙着村里的事,取水的活儿常年压在她一个人肩上。
“以前两个丫头宁可在旗里跟老人挤住出租屋,也不乐意回家。”迎雪摸着厨房崭新的水龙头轻轻地说。她知道,孩子们怕的不是草原的冷,是冬天凌晨摸黑去旱厕的冻,是洗手时那盆永远浑浊的水。
穿白衣服?更是想都不敢想。草原的水硬得很,洗一次,白T恤就会泛黄僵硬,像蒙了层土。女人们的衣裳大多是耐脏的灰和蓝,爱美的心思只能藏在心底。
水龙头一开,全家人都回来了
变化是从2024年开始的,“母亲水窖”落地草原。
2024年,作为“母亲水窖”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,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和赛莱默开展的“水印计划”在草原上落地,装净化设备、铺输水管道……当施工队把不锈钢水龙头拧到墙上时,迎雪还在担心:“这水,能一直有吗?”
直到那天,工人说“可以用了”,她试着拧开水龙头,清水“哗”地冲出来,飞溅在瓷砖上,像在欢快地歌唱,她不禁眼眶湿润。
最先回来的是女儿们。家里装了抽水马桶和热水器,冬天终于也能洗澡了,深夜去厕所也不用裹着厚棉袄哆哆嗦嗦往屋外跑。两个丫头周末一放假就往家赶,母女三人的笑声在屋檐下回荡。
公婆也回来了。老人年纪大了,牧区曾经的艰苦条件让老人的生活起居变得异常不便,无奈之下,他们离开心心念念的乡土,住进迎雪在旗里为二老租下的楼房。现在回到家里,公婆看到亮堂堂的房间,还能随时喝到热水,高兴地说:“还是家里舒坦”。迎雪每天早上给他们烧奶茶,用干净的水煮手把肉,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
迎雪自己也偷偷做了件“大事”——买了件白T恤。第一次穿时,姐妹们都围着问:“迎雪,你这衣服咋这么白?”她笑着拧开水龙头,接了盆水给大家看:“你们看这水,清得能照见人,洗啥都不发黄。”白T恤映着她的脸,比草原上的格桑花还亮。
多出来的时光,成全了姐妹们的“妇女微家”
自从有了自来水,以前迎雪每天花两三个小时挑水、储水,现在这些时间都成了“闲工夫”。她在屋后圈了块地,撒上黄瓜和番茄种子,每天用清水浇一遍。没过多久,藤蔓就爬满了架子,上面挂着绿油油的果子,这是草原上少见的鲜亮。
更让迎雪高兴的是那个“妇女微家”。她把闲置的蒙古包收拾出来,铺了一席粉嫩的桌布,摆上书籍和杂志。姐妹们有空就来这儿聚聚:有人带着针线活儿,边做边聊;有人捧着书,念到有趣的地方,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;累了就煮壶奶茶,配着自制的奶豆腐,好不惬意。
“以前哪有这心思啊。”迎雪翻着桌上的书,指尖划过书脊,“光是打水就够累了,现在好了,心也静了。”
草原的春天,是从水龙头里流出来的
迎雪家的房子重新进行了装修,墙壁刷得雪一样白,地面铺着亮闪闪的瓷砖。客厅里摆着沙发和茶几,厨房的橱柜上,搪瓷碗擦得锃亮,能照见人影。
迎雪有时会坐在沙发上,看着窗外的草原思绪万千。以前总觉得日子就是挑水、喂牛、做饭,循环往复;现在却有了盼头,秋天想给“妇女微家”添几盆花,明年想试着种点青菜,让姐妹们来到“妇女微家”能吃上自己种的菜。
草原上的风还是那么大,但现在吹过窗棂时,总让人感觉有着不一样的声音,那是水龙头“哗哗”的歌,“你看这水,不光能喝能洗,还能让人心里长出点啥。”迎雪说道。
水流过管道,淌过牧民的日子时,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欢喜。它让白T恤保持洁白,让女儿们愿意回家,让蒙古包里传出读书声,让草原上的春天不仅有青草的绿,还有番茄的红、书页的香,更有女人们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。
迎雪开心地说,这流水的声音啊,比马头琴还好听。
来源:中国妇女
【责任编辑:滕歌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