 |
| 张笑春在接受记者专访。 |
张笑春的工作重心，正从“帮助数万疑似病例入院救治”，转向“病情评估、病人分类”。2月22日，45岁的女医生，张口就是一句军事术语：“与新冠病毒的战斗，反攻时刻已经来了。”这位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医学影像科医生，谈起这场已持续多日的战疫，仍像个军人，一如1年前还在部队服役的她。目前，她原来的办公室被改造成病房，宾馆里的这间临时休息室，已被她涂抹上作战室的气息，散落一地、写满数据的A4纸，经过她的整理，正慢慢汇聚成她的“CT战疫规划”。很少解锁的眉尖下，张笑春微眯着眼，一字一顿地说：“新冠病毒本身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它给我们肺部造成的损害。”
揪心
2月2日，张笑春的心跳，和她的脚步一样急促。怎样才能救人？是她这一天都在想和做的事。这一天，张笑春带着已出现症状的母亲到医院检查。“核酸检测是阴性。”张笑春回忆，“可妈妈那张CT片上，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，双肺各有一条窄窄的实变影。”更大的刺激，来自挂号大厅。眼看着一位患者，因为剧烈咳嗽，手中刚刚做的肺部CT影像不慎滑落。“双侧大白肺，多么熟悉而恐怖的图像。”身为专家的张笑春，一望便知，这位患者的病情，已经相当严重。让张笑春有点意外的是，这位患者的核酸检测，还是阴性。“在当时，这位患者不符合入院标准，作为疑似病例，只能居家隔离。”作为医生的张笑春胸口一紧， “核酸检测查的是病因，CT影像显示的是肺部损害程度。致命威胁一目了然，为什么不能无条件先隔离救人，在治病救人的过程中再逐步追究原因呢？”回忆当时的入院标准，“我有了几近抓狂，几乎崩溃的感觉。”
回到办公室，看数据、看片子、看诊疗方案，都无法让她平静。“人命关天啊。”回想起那一夜的无眠，张笑春的呼吸急促起来，“我就是觉得，自己必须要把这件事公开说，让更多的核酸阴性病人能被收进医院。”可是，那已编辑好，不过71个字的一段话，“我当时是编了删、删了编啊。”张笑春说。做第一个公开提出以CT影像作为诊断主要依据的医生，纠结在哪？
“至少，1天之内，3次提出辞职，这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是没有过的。”张笑春说，即便如此，她也只是想着，“只要能救人，给我任何惩罚都可以，我说的话，就自己来负责。”她承认，那时说“别再迷信核酸”有点过激，因为当时来不及措辞。其实，她想表达的是“别再等待核酸检测结果了”。她至今坚持，当时，“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诊断主要依据，也绝不是空穴来风。”继续居家隔离，一个最可能的结果，就是“家庭聚集性发病越来越多，疫情进一步蔓延。”张笑春认为，放任数万疑似病例及更多的密切接触者进行无效居家隔离治疗，“远比‘引发恐慌’要可怕的多。”
2月3日早上9点多，当同事来催促张笑春，穿好隔离服、准备进病区时，那条瞬间被无数人“疯狂转发”的朋友圈文字，“被我打定主意发出去了。”她在病区工作时，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院长王行环的手机，首先被打爆。据说，“跟他说什么的都有。”张笑春说，“可到了我这儿，他就一句话，‘你是我们医院的教授，我相信你的职业判断，万一错了，责任我背’。”斥责声、质疑声都在2月4日晚戛然而止。
这一天，国家卫健委公布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诊疗方案（试行第五版）》（以下简称第五版），对于湖北省病例临床诊断标准中，加入“疑似病例具有肺炎影像学特征者”。“这意味着，大量此前被要求居家隔离治疗的患者，达到入院标准了。”张笑春觉得，自己正在为真正控制治疗救助传染源，做出自己的努力。
2月12日，临床诊断病例，首次纳入湖北省报告数据。以CT为标准的13332例临床诊断病例，占前一日全省新增的新冠肺炎病例的近九成。而就在前一天，全部住宅小区实行封闭管理，开始在武汉全市推行。
进攻
2月19日，张笑春的电话，“又被无数人打爆了”。这一天，她接到的多个电话里，满是不解和担忧：“张医生，这是不是又回去了？会不会又有人住不上院？”这一天，国家卫健委公布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诊疗方案（试行第六版）》（以下简称第六版），与2月4日公布的第五版相比，CT——这个曾让数万湖北疑似患者成功被收入医院的临床诊断标准，在第六版中被删除了。
“对于这个调整，我一点儿也不意外。”张笑春说，“这不是回到了原点。而是我们对于新冠肺炎疫情的认知实现螺旋式上升，将湖北省纳入‘全国一盘棋’的统一疫情防控体系，更有利于疫情防控及救治。”作为一名从不把“看片子”作为全部工作内容的医学影像科医生，她很注重对患者全部的诊疗、检验及影像数据的分析和研究。因为，“任何脱离了疫情发展阶段和新冠肺炎防控措施实施实际的认识，都是难以做到客观。”就在她的临时休息室内，一摞摞的数据中，更多的并非影像医学报告，“看起来，我这里更像是前线。”张笑春知道，“在与病毒的战斗中，CT并没就此退场。”在仔细分析了16天的疫情数据变化和防控措施升级后，张笑春得出了自己的结论：“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在防守，而是向病毒发起进攻了。”在不用担心疑似病例会被要求居家隔离后，张笑春说CT影像的主攻方向，“已变为要在治疗阶段持续发力。”她笃信，哪怕核酸检测做10次，也只能得到阴性或阳性的判断。“要评价肺部损害程度，CT还是直观的检测手段。”这位自称“从来没有质疑核酸作用”的医生说，要分清楚一位患者到底是轻症、重症还是危重症，让治疗大夫看到CT结果，一定会更快制订出精准的治疗方案。院本部－雷神山－武汉客厅方舱－第八医院－驻地——这是张笑春已持续多日的运动轨迹，“你看，正好是五点一圈。”
因为，哪里的患者更需要CT的帮助，“哪里就是我的战场。”固定CT满足不了排查需求？呼吁灵活、机动的车载CT进驻武汉；CT技师摆位容易职业暴露？使用人工智能提示病人自动摆位；CT扫描中易发生交叉感染？马上商讨方案，让机载消毒设备入舱；老年危重症患者上CT机不便？引入机器人实现智能搀扶；……
为了能在这场战斗中发挥最大功效，“我可是绞尽脑汁来想办法解决问题。”张笑春说，自己从来就是一个相信办法总比问题多的人，“接手了任务，绝不会用‘十万个为什么’给办不了找理由。”如果没有这场疫情，张笑春给自己的安排，也不会是只研究医学影像报告。按照这位9岁孩子母亲的计划，她已准备好，在高校众多的武汉，联合一批专家，去和大学生们聊一聊关于“性与艾滋病”的话题。“都是成年人，他们从非正常渠道了解的，肯定不如由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医生们讲得透彻。”张笑春说，“反正我肯定会实话实说地讲。”在她对自己的定义里，从来就没想过，只有“影像科医生”这一个标识。“我是一个想让自己社会作用最大化的医生。”张笑春说。
张笑春的CT战疫规划
2020.2.12以前 爆发激增期
任务：CT承载着31728例确诊病例肺部炎症分期、病情评估或危险分层、出院标准的肺部炎性病变变化动态监测任务
2020.2.12-2020.2.19 僵持期
任务：依据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诊疗方案（试行第五版）》的湖北省临床诊断病例标准，在一周时间内CT作为临床诊断依据帮助几万人迅速隔离，提高救治率，避免疫情进一步扩散
2020.2.20以后 反攻控制期
任务：承担数万人的肺部炎症分期、病情评估或危险分层，为入院或入舱、出院和解除隔离提供依据，出院后的肺部炎性病变动态监测等
疫情结束 跟踪随访期
任务：CT还将延续肺部损害恢复情况的评估工作
（记者 王长路 刘丽君 徐旭）
